也就是说，在孙氏军政首脑的眼中，汉室是不能复兴的，如果再出现一个类似于刘秀这样的“位面之子”，孙氏不要说建立帝业，就算想要维持公孙述那样的割据也是无法长期做到的。这意味着，在后来的诸葛亮北伐中，如果出现极其有利于季汉（蜀汉）的格局，也就是诸葛亮打下了雍凉，收复了两京（长安、洛阳），孙吴一方肯定马上重兵进攻永安，抄底巴蜀，来避免季汉一方占据过于压倒性的优势。

而在赤壁之战以前，想要投降曹操的张昭等人，其实就有着完全不一样的考虑，他们可以甚至愿意复兴汉室，又或者说哪怕汉室统一全国后，做皇帝的变成姓曹的，也不是不可以的。

这意味着，孙刘联盟在筹建以前，其实就没有共通的根本目标，两者只是因为暂时共通的敌人过于强大，所以一时联合起来。诸葛亮的筹划之中，刘备军政集团要复兴汉室（不管复兴后的汉室，姓刘的皇帝是谁），力量基础是“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但孙权不可能接受刘备一方独占荆州。孙权的基本盘扬州（以及后来的荆州），就是今天的长江下游地区以及东南沿海省份，但在汉末开发程度还很低，以至于孙权不得已只好长期动用大量的军力去驯服山越，以扩大人口。只有拿下开发得更早的荆州，孙权的割据帝业才可能具备条件。

当然，我们从诸葛亮出仕到逝世的26年里，就会发现他毕生都在经营刘备（刘禅）集团与孙吴的盟友关系 。我们或许可以下结论说，诸葛亮清楚地意识到孙刘任何一方，其实占据的都是汉末开发程度不高的南方地区，国力有限，只要曹氏休养生息，时间拖得越久，南北方实力差距就会越大，所以只有联盟起来，并在军事上不断袭扰曹氏的核心区，孙刘任何一方的帝业规划才有维持的可能。

正是得益于诸葛亮和鲁肃的规划，孙刘联盟相对稳固地延续了很多年。在这其间，由于刘备掌控了益州，而孙权一方却并没有得到实际收益。再加上鲁肃病逝，代表孙氏经营荆州部分地盘的军政头领换成了吕蒙，而刘备一方却没有意识到稳固孙刘联盟的利益基础发生了倾斜，在动用关羽驻守荆州的兵马攻击曹氏占有的襄阳时，并没有另行增防刘方控制的荆州另外部分地盘。这就诱使了孙权背盟的实际发生。

正如最近修订出版的《大汉帝国在巴蜀》一书所指出的那样，无论是孙氏的帝业规划，还是从保全江东的实际战略需要，荆州不可缺失，而刘备的种种行为没有让孙权，以及他手下的其他人感到安全，而是不断被刷新认知，甚至感到“辣眼睛”。

作者: 饶胜文

出版年:2023-2

页数:440

丛书:汗青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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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背盟之前，刘备背盟影响更为恶劣

赤壁之战在正史上，就是孙氏集团独力对抗曹操，借助曹氏缺乏大战思想准备再加上水土不服引发的疫病，从而获得胜利，意义深远的战役。

大战以后，孙氏麾下的军政头领周瑜虽然并不愿意与本集团的霸权隐患刘备共事，但是还是采取了一致行动，还让出了部分地盘。 如《大汉帝国在巴蜀》书中所说的那样，让出的地盘虽然不大（长江南岸部分地区），但刘备才得以有稳固的地盘，因为此前荆州军阀刘表与孙氏有着激烈矛盾，所以刘备就收纳了原先刘表手下的很多士人，连带巩固了与荆州世家豪强的联系。

孙权将妹妹嫁给了刘备，在周瑜死后，又听从鲁肃的建议，调整了荆州防务，事实性地将江陵（南郡）又让给了刘备。按照议定的规划（孙权表刘备为荆州牧，刘备表孙权为徐州牧），双方应当分别从中部和东部北伐，分别威胁曹操占据的荆州北部和徐州。

孙权、刘备势力范围示意图（建安十五年底）丨原书插图

但刘备去了益州。刚开始，孙权还无话可说，因为是益州牧刘璋邀请刘备去的。刘璋暗弱无能，这不是《三国演义》的编造，而是正史中记述的真实形象，这也是为什么因为曹操开始图谋进攻占据汉中的张鲁，就已经让本有天险防护的刘璋坐立难安的原因。

刘备应刘璋所邀，带兵入蜀，在接受了刘璋百余日的热情款待后，到了剑阁一带的防线，却逗留了十个月，“厚树恩德以收众心”。刘备的做法连刘璋派去辅助其作战的将领杨怀、高沛都看出来了。刘备当时的辅佐者包括庞统，以及益州内应法正和张松。

刘备受邀入益州示意图丨原书插图

《大汉帝国在巴蜀》书中指出，其实，刘璋在益州的统治很不稳定，所以，刘备如果应约主动出击张鲁，帮助拿下汉中以后，可以通过政治运作，让刘璋半自愿地让出益州。 如果二刘反目未曾发生，日后刘备进位汉中王，以及日后称帝就可以加入刘璋这样一个资深的宗室州牧，从而可以收获的合法性赞誉必然要大大高于马超领衔。

但刘备选择是以荆州遭遇曹操威胁，要退兵返回，并在刘璋没能完全满足要求的情况下，以此为理由跟刘璋翻脸。《大汉帝国在巴蜀》书中说， 刘备的借口太过牵强，装出来的激愤也让人难以确信，他不曾真的为益州攻打强敌，刘璋却对他“厚加资给”，反倒被诬吝啬——“纵然刘备所说的一切都成立，也不至于就要举兵相攻”。就像是我们在汉末历史上看到过的很多次军阀之间反目，袁绍、吕布、袁术和孙坚都没有拿出如此难看的吃相。

暗弱的刘璋，拒绝了手下人进言坚壁清野来拖垮刘备的建议，这足见汉末的仁义之主其实是刘璋。很显然，刘备这次背盟，恶劣性质要大大高于后来的孙权背盟，所以，刘备从剑阁回攻成都，才如此艰难，尤其是雒城之战，耗时一年多，庞统战死，不得已，刘备让诸葛亮、赵云、张飞率部分荆州兵入蜀，又迫降了走投无路的马超，最后靠着马超六亲不认的凶名，让刘璋感言“父子在州二十余年，无恩德以加百姓。百姓攻战三年，肌膏草野者，以璋故也，何心能安！”无奈投降。而所谓的仁主刘备，从来就没有这样的认知。

刘备并吞刘璋的战事进展如此困难，根本原因是益州官民对于刘备背弃信义的义愤。得到了益州，失去了官民的基本信任，刘备还失去了庞统。在后来的几十年里，益州人尤其是培育了大量人才的世家豪强，对于刘备（刘禅）军政集团从来就保持着微妙的距离。《隆中对》中说的刘备“信义著于四海，总揽英雄”，简直就成了大笑话；而事实上，刘备（刘禅）军政集团的北伐也没有出现所谓“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的场景。

刘备攻取益州示意图丨原书插图

如《大汉帝国在巴蜀》书中所说，为刘备霸蜀立下汗马功劳的法正，得势后睚眦必报，连诸葛亮也不敢为之争锋，法正这样“一个当初在益州人口碑中名声不佳的人，在背弃故主、夺占益州后，如此作威作福，在益州士人中的消极影响可想而知”。

《大汉帝国在巴蜀》书中还谈到，刘备反目进攻刘璋，已经导致孙刘联盟发生了变化。因为孙权在依照联盟事项北上，独自承受曹操大军南下的压力，尤其是诸葛亮、张飞、赵云等主力入蜀，刘备占据荆州、益州自建霸业的意图暴露无遗，并不打算为孙氏分担曹操压力，也不归还南郡等地。 此前，孙权爽快地让出了南郡，在提议共同攻打刘璋时，刘备说他与刘璋同为汉室宗亲不应自相攻伐，孙权也相信了，但刘备却一再以实际行动来嘲弄孙权。

《大汉帝国在巴蜀》书影

鲁肃在死前，曾与代表刘备驻守荆州的关羽会面，指斥对方说：

肃曰：“不然。始与豫州观于长阪，豫州之众不当一校，计穷虑极，志势摧弱，图欲远窜，望不及此。主上矜愍豫州之身，无有处所，不爱土地士人之力，使有所庇荫以济其患，而豫州私独饰情，愆德隳好。今已藉手于西州矣，又欲翦并荆州之土，斯盖凡夫所不忍行，而况整领人物之主乎！肃闻贪而弃义，必为祸阶。吾子属当重任，曾不能明道处分，以义辅时，而负恃弱众以图力争，师曲为老，将何获济？”羽无以答。

为什么关羽面对鲁肃批评刘备“贪而弃义”的话，无言以对？因为鲁肃没有说错，也是当时全天下人的共识。

刘备之后在取得汉中，击退曹操，由黄忠斩杀夏侯渊后，援引刘秀被拥戴称王的先例，自行戴上了汉中王的桂冠。这也带来一个尴尬的问题，因为刘备晋格为王，但此时的孙权连侯的爵位都没有。但双方还有延续的盟约。事实上，孙权一方根本就不承认刘备的汉中王，一直到夷陵之战以后，在曹魏大军威胁下，孙刘联盟重建，孙权才表态承认刘备的汉中王——彼时的刘备其实已经称帝两年了。

换言之，正如《大汉帝国在巴蜀》书中所说， 刘备称王的政治运作，恰恰没有跟孙权这一核心盟友——还是刘备反复触怒的盟友进行沟通（比如表对方为吴“公”或者吴“王”），所以到了这一步，联盟的基础已经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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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流畅的笔触激活那段历史，

再现于风起云涌中建立的蜀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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